Food Lovers 老 字 號 歲 月 圍 城 【 泗 益 】

赤 柱 市 場 道 迴 旋 處 旁 的 寮 屋 群 中 ， 有 一 間 名 叫 泗 益 的 街 坊 茶 檔 ， 由 一 個 張 姓 家 庭 經 營 。
半 個 世 紀 以 來 ， 都 在 這 討 生 活 ， 西 多 奶 茶 咖 啡 粉 麵 ， 築 成 了 街 坊 的 集 體 回 憶 ， 也 建 構 了 一 個 家 庭 的 感 情 。
可 是 ， 五 十 年 來 ， 這 個 家 庭 面 臨 一 次 又 一 次 的 衝 擊 。
北 約 村 清 拆 了 、 馬 坑 村 消 失 了 、 美 利 樓 搬 來 了 、 赤 柱 廣 場 落 成 了 、 海 濱 長 廊 擴 展 了 、 新 市 政 大 樓 完 工 了 … … 重 建 、 發 展 、 美 化 ， 像 海 灣 的 浪 潮 ， 不 斷 改 變 赤 柱 的 面 貌 ， 卻 也 同 時 威 脅 他 們 的 生 存 。
「 我 唔 識 乜 工 程 、 乜 發 展 ， 淨 係 知 道 乜 都 變 晒 ， 生 意 少 過 以 前 好 多 ， 搵 食 愈 來 愈 艱 難 。 」 泗 益 第 一 代 掌 門 人 張 漢 源 說 。
今 日 ， 泗 益 身 處 的 寮 屋 群 ， 在 日 益 摩 登 光 鮮 的 赤 柱 中 ， 漸 漸 變 成 了 個 零 碎 雜 亂 的 孤 島 。 發 展 的 巨 輪 經 已 輾 到 門 口 來 ， 張 伯 與 家 人 ， 仍 默 默 無 聲 地 守 護 ， 在 困 難 中 苦 苦 經 營 ， 今 天 仍 然 倖 存 ， 卻 不 知 明 天 的 命 運 。

泗 益 所 在 的 市 集 已 有 三 十 多 年 歷 史 ， 雖 然 雜 亂 無 章 ， 卻 為 街 坊 生 活 提 供 了 很 多 方 便 。

抗 拒 ‧ 猜 疑

泗 益 ， 是 赤 柱 一 個 遺 世 獨 立 的 世 界 。 它 藏 身 在 赤 柱 市 集 寮 屋 群 內 ， 很 隱 蔽 。 門 口 有 一 所 花 店 及 水 果 檔 掩 護 ， 只 有 屋 頂 上 那 個 半 呎 乘 半 呎 的 「 招 牌 仔 」 透 露 它 的 存 在 。 看 地 址 ， 是 「 赤 柱 市 場 道 ( 近 迴 旋 處 ) 」 ， 但 看 地 圖 ， 卻 怎 也 找 不 上 。 經 過 的 人 ， 大 多 經 過 算 了 。 偶 有 被 內 那 一 潭 神 秘 漆 黑 引 誘 者 ， 也 都 只 敢 怯 懦 懦 的 從 外 圍 窺 看 ， 像 窺 看 一 個 龍 潭 虎 穴 一 樣 ， 在 惶 懼 與 躊 躇 間 ， 又 離 開 。
事 實 上 ， 它 也 真 的 不 平 易 近 人 ！ 你 看 ， 赤 柱 那 麼 多 西 人 住 ， 它 卻 連 一 張 英 文 餐 牌 也 沒 有 ， 擺 明 不 想 做 他 們 生 意 。 生 客 若 壯 膽 子 鑽 進 去 ， 也 隨 時 是 熱 屁 股 碰 上 冷 板 凳 ， 無 癮 而 回 。 因 為 泗 益 的 招 呼 ， 出 了 名 不 好 ， 尤 其 老 闆 娘 張 老 太 ， 最 愛 「 整 蠱 」 客 人 ， 像 早 上 不 賣 西 多 士 ， 她 不 會 提 醒 人 家 照 落 單 ， 最 後 害 人 白 等 一 趟 。 奶 茶 沖 泡 時 已 加 了 糖 ， 她 也 不 主 動 說 一 聲 ， 害 得 想 走 糖 或 飲 慣 少 甜 的 人 要 被 迫 「 硬 啃 」 。
「 我 幾 十 年 都 係 咁 啦 ， 又 唔 見 街 坊 投 訴 ？ 佢 唔 知 頭 唔 知 路 入 食 ， 唔 通 要 我 逐 個 解 釋 呀 ？ 你 睇 見 我 張 張 都 冇 糖 罌 ， 就 知 梗 係 一 早 加 糖 啦 ！ 」 大 聲 夾 惡 解 釋 ， 正 是 老 闆 娘 張 老 太 。

八 十 歲 的 張 伯 工 作 勤 力 ， 早 上 的 麵 食 全 部 是 他 煮 的 。

做 樓 面 的 張 太 雖 然 已 七 十 歲 ， 手 腳 仍 很 靈 活 。

張 老 太 今 年 七 十 歲 了 ， 是 潮 州 人 ， 儉 樸 勤 奮 ， 性 格 剛 烈 。 每 天 六 點 未 夠 就 會 和 丈 夫 來 到 茶 檔 打 點 ， 一 個 沖 茶 煮 麵 、 一 個 招 呼 樓 面 。 她 的 丈 夫 叫 張 漢 源 ， 今 年 已 八 十 歲 ， 沉 默 寡 言 ， 白 髮 下 那 一 張 黝 黑 的 臉 孔 ， 寫 滿 了 幾 十 年 辛 勞 的 滄 桑 。 這 茶 檔 ， 由 他 兩 夫 婦 和 三 個 兒 子 一 個 媳 婦 共 同 打 理 ， 兩 老 從 早 上 六 點 做 到 早 上 十 一 點 ， 兒 媳 則 由 九 點 接 手 ， 一 直 做 到 六 點 收 鋪 。 一 家 人 夾 手 夾 腳 ， 維 持 了 這 個 小 小 茶 檔 的 生 計 。
這 小 小 的 茶 檔 ， 從 前 不 是 張 伯 創 立 的 ， 他 二 十 多 歲 才 由 潮 州 南 下 香 港 打 工 ， 做 過 咕 哩 和 雜 工 ， 五 十 年 代 初 ， 經 親 戚 介 紹 ， 來 到 泗 益 打 工 。 那 時 泗 益 是 張 老 太 的 父 親 經 營 的 ， 兩 人 在 茶 檔 相 識 、 相 愛 、 相 守 ， 最 後 結 婚 生 子 ， 他 才 接 手 了 外 父 的 生 意 。
張 伯 與 張 太 幾 十 年 都 守 在 這 ， 見 慣 的 盡 是 街 坊 鄰 里 ， 少 與 外 間 人 來 往 ， 也 不 喜 歡 接 觸 陌 生 人 。 對 於 記 者 採 訪 ， 顯 得 十 分 抗 拒 ， 每 當 記 者 走 近 ， 總 是 刻 意 避 開 ， 只 顧 與 來 吃 早 餐 的 街 坊 打 牙 骹 ， 完 全 當 記 者 透 明 。
「 阿 伯 ， 八 十 歲 人 點 解 仲 唔 退 休 ？ 」 記 者 試 探 地 問 。
「 退 休 ？ 唔 使 食 呀 ？ 個 大 排 檔 牌 唔 轉 得 名 ， 就 算 我 仔 度 幫 手 ， 我 都 要 日 日 落 ， 唔 係 食 環 署 查 牌 點 算 好 … … 喂 ！ 你 知 咁 多 做 乜 先 ？ 你 食 環 署 臥 底 ？ 咁 都 要 問 咩 ？ 」 張 伯 噴 到 記 者 一 面 屁 ， 隨 即 走 開 煮 麵 去 。

塗 西 多 的 蛋 汁 與 一 般 的 不 同 ， 打 到 起 泡 ， 質 地 較 堅 挺 。

泗 益 的 西 多 很 出 名 ， 不 少 傳 媒 曾 報 道 過 。

保 守 ‧ 不 變

對 於 爸 媽 的 行 徑 ， 張 伯 的 大 兒 子 ， 做 茶 檔 企 堂 的 張 德 生 有 點 不 好 意 思 ， 一 邊 煎 西 多 士 一 邊 尷 尬 解 釋 道 ： 「 或 者 老 人 家 怕 醜 啦 … … 少 同 外 面 人 講 嘛 … … 其 實 佢 冇 ， 唔 習 慣 ！ 」
張 德 生 今 年 五 十 歲 ， 個 性 純 和 ， 對 父 母 很 孝 順 。 中 五 畢 業 後 曾 做 過 一 年 文 職 ， 之 後 就 一 直 幫 爸 媽 手 ， 雖 然 不 是 老 闆 ， 卻 是 茶 檔 的 靈 魂 人 物 ， 泗 益 最 出 名 的 西 多 ， 現 在 就 是 他 負 責 做 的 。
他 做 西 多 很 用 心 ， 也 與 別 人 不 同 ， 坊 間 一 般 是 將 麵 包 塗 蛋 汁 再 用 炸 爐 炸 ， 他 卻 先 將 蛋 白 蛋 黃 分 離 ， 把 蛋 白 打 至 挺 身 ， 再 混 合 蛋 黃 塗 在 麵 包 上 ， 最 後 用 煎 鑊 煎 。 煎 出 來 的 西 多 比 一 般 的 要 鬆 軟 ， 又 有 一 朕 香 噴 噴 的 鑊 氣 。
「 呢 係 阿 爸 以 前 教 落 ， 冇 乜 特 別 蹺 妙 ， 最 緊 要 係 肯 心 機 做 ！ 」 張 德 生 說 。
這 樣 一 塊 心 機 西 多 士 ， 外 間 幾 已 失 傳 ， 不 少 熟 客 千 里 迢 迢 就 是 為 了 這 西 多 士 而 來 ， 連 常 來 滑 水 的 明 星 ， 像 林 海 峰 、 張 豪 龍 等 也 在 此 留 下 足 跡 。
「 係 呀 ！ 我 塊 西 多 士 好 出 名 ！ 不 過 呢 手 作 仔 ， 時 間 心 機 ， 有 得 做 冇 得 賺 。 」
看 他 做 一 塊 西 多 士 ， 真 的 很 費 時 。 首 先 ， 打 過 的 蛋 白 很 易 出 水 ， 所 以 不 能 預 早 打 定 ， 要 落 了 單 才 打 ， 柯 打 一 多 ， 速 度 根 本 跟 不 上 ， 人 客 一 等 就 是 半 小 時 以 上 ， 客 流 量 很 低 。

做 西 多 工 序 多 ， 張 德 生 忙 得 連 午 飯 也 企 吃 。

咖 央 醬 除 了 用 鴨 蛋 ， 還 要 加 香 料 ， 味 才 夠 香 。

其 次 ， 煎 鑊 只 有 一 個 ， 人 只 有 他 一 人 ， 即 使 一 日 到 黑 做 到 「 冇 停 手 」 ， 連 午 飯 也 站 在 檔 口 吃 ， 最 後 還 是 不 能 滿 足 要 求 ， 每 天 至 少 要 流 失 兩 三 成 生 意 。
接 ， 多 士 售 價 非 常 平 ， 人 家 一 件 平 均 賣 廿 多 元 ， 他 才 賣 十 三 元 ， 十 幾 年 都 沒 加 過 價 。 營 業 時 間 又 短 ， 上 午 不 賣 西 多 ， 做 到 五 點 半 就 收 檔 。
「 點 解 唔 加 價 ？ 或 者 加 多 個 煎 鑊 ？ 一 係 延 長 營 業 時 間 ， 做 多 生 意 嘛 ！ 」 我 問 。
「 我 都 唔 知 點 講 … … 阿 爸 阿 媽 唔 俾 … … 或 者 … … 佢 根 本 唔 想 賺 多 。 次 次 話 變 ， 佢 都 唔 俾 ， 佢 話 係 唔 係 有 毛 有 翼 ； 想 賺 多 然 後 出 去 自 已 搞 喎 ！ 我 點 講 都 冇 用 ， 而 家 用 緊 個 打 蛋 器 都 唔 知 講 幾 耐 至 俾 用 ， 以 前 用 手 打 ， 打 到 放 工 連 筷 子 都 冇 力 呀 ！ 」 張 德 生 說 。
爸 媽 事 事 怕 變 ， 像 加 央 醬 ， 一 定 要 他 們 用 鴨 蛋 做 ， 即 使 鴨 蛋 缺 貨 也 不 轉 雞 蛋 。 環 境 亦 不 容 絲 毫 變 更 ， 多 年 前 ， 民 政 事 務 局 曾 經 想 出 資 給 他 們 裝 修 翻 新 ， 怎 知 張 伯 一 口 就 拒 絕 。
「 佢 話 政 府 信 唔 過 喎 ， 成 日 講 一 套 做 一 套 ， 只 要 佢 一 日 仲 度 ， 都 唔 會 俾 人 郁 佢 間 鋪 ， 點 勸 佢 都 唔 聽 。 」 張 德 生 解 釋 說 。
因 為 這 樣 ， 泗 益 的 環 境 數 十 年 如 一 日 ， 旁 邊 另 一 檔 賣 魚 蛋 粉 的 大 排 檔 民 益 ， 也 已 翻 新 了 廚 房 ， 裝 了 冷 氣 間 。 張 德 生 卻 仍 然 在 用 鐵 皮 搭 成 ， 只 有 五 呎 乘 四 呎 的 廚 房 中 幹 活 ， 左 邊 一 個 火 爐 ， 右 邊 一 個 焗 爐 ， 沒 通 風 設 備 ， 即 使 是 冬 天 ， 也 做 到 滿 頭 大 汗 。 人 客 也 受 罪 ， 夏 天 一 到 ， 生 意 即 大 減 ， 連 冬 天 的 一 半 也 不 及 。
在 這 樣 簡 陋 的 廚 房 ， 煮 東 西 很 受 限 制 ， 當 民 益 已 增 加 了 車 仔 麵 、 牛 腩 麵 ， 泗 益 的 食 物 卻 沒 怎 變 過 ， 仍 然 都 是 多 士 、 奶 茶 、 咖 啡 、 即 食 麵 、 通 粉 等 簡 單 輕 食 ， 茶 檔 要 發 展 極 困 難 。 為 此 ， 張 德 生 曾 多 次 勸 解 爸 媽 ， 可 是 最 後 都 是 徒 勞 無 功 。

一 星 期 開 足 七 日 ， 只 有 星 期 二 休 息 半 日 。

發 展 ‧ 衝 擊

張 伯 與 張 太 ， 故 步 自 封 ， 無 法 隨 時 代 改 變 ， 背 後 的 原 因 ， 是 因 為 他 們 經 歷 過 太 多 的 「 變 」 。
二 人 初 初 接 手 的 泗 益 ， 只 是 沙 灘 旁 的 一 個 小 茶 水 檔 ， 售 三 文 治 、 奶 茶 及 咖 啡 ， 好 天 曬 、 刮 風 吹 ， 環 境 不 佳 ， 張 氏 夫 婦 胼 手 胝 足 ， 才 好 不 容 易 適 應 了 。 後 來 因 為 政 府 要 填 海 ， 泗 益 遷 到 今 天 的 市 場 道 迴 旋 處 的 寮 屋 ， 一 切 重 新 開 始 。 六 七 十 年 代 的 赤 柱 周 圍 都 是 寮 屋 ， 居 民 人 數 很 多 ， 交 通 不 發 達 ， 出 入 都 要 經 過 市 場 道 ， 他 們 佔 了 地 利 ， 總 算 造 就 了 生 意 。
「 陣 門 口 朝 朝 排 晒 長 龍 ， 要 請 幾 個 夥 計 幫 手 。 搵 到 食 ， 阿 爸 阿 媽 不 知 幾 開 心 ， 陣 唔 使 我 落 鋪 頭 幫 手 。 」 張 德 生 回 憶 說 。
那 時 他 們 一 家 也 是 住 在 寮 屋 ， 生 活 雖 談 不 上 富 裕 ， 也 算 足 夠 溫 飽 。 張 伯 與 張 太 ， 靠 一 間 茶 檔 ， 養 大 了 他 們 六 兄 弟 姊 妹 ， 茶 檔 ， 就 成 了 他 們 一 生 中 最 大 的 成 就 和 倚 靠 。 當 兩 老 以 為 這 穩 定 的 生 活 ， 可 以 延 續 到 終 老 ， 卻 殊 不 知 一 場 風 暴 正 在 赤 柱 醞 釀 ， 把 老 人 家 多 年 艱 辛 賺 來 的 安 全 感 ， 一 點 一 滴 的 吹 散 。

泗 益 的 廚 房 空 間 細 小 ， 只 容 得 下 張 德 生 一 人 。

廚 房 不 通 風 ， 溫 度 高 ， 張 德 生 長 年 要 穿 短 衫 短 褲 。

第 一 場 風 ， 在 七 十 年 代 刮 起 ， 政 府 清 拆 了 現 在 巴 士 總 站 旁 的 北 約 村 ， 村 民 四 散 ， 直 接 連 累 泗 益 的 生 意 跌 了 三 成 ， 兩 老 苦 無 對 策 ， 只 好 收 緊 一 些 開 支 ， 勉 強 渡 過 難 關 。 到 了 八 十 年 代 中 ， 第 二 場 風 刮 得 更 厲 害 ， 現 時 美 利 樓 以 西 至 舂 坎 角 一 帶 的 村 屋 及 寮 屋 通 通 被 清 拆 ， 泗 益 原 來 的 客 仔 走 了 近 半 ， 後 來 即 使 起 了 馬 坑 公 屋 ， 興 建 了 赤 柱 廣 場 ， 也 擴 建 了 海 濱 長 廊 ， 但 泗 益 的 生 意 不 但 沒 增 加 ， 反 而 愈 做 愈 差 ， 與 高 峰 期 比 較 跌 了 近 五 成 。
「 本 來 諗 住 地 方 靚 ， 遊 客 多 ， 生 意 會 好 ， 政 府 宣 傳 都 係 咁 講 ， 點 知 愈 起 愈 多 酒 吧 、 餐 廳 ， 你 係 遊 客 都 揀 個 有 海 景 睇 又 有 冷 氣 地 方 食 啦 ， 如 果 唔 係 一 班 冇 受 清 拆 影 響 原 居 民 支 持 ， 可 能 捱 唔 到 今 日 。 」 張 德 生 慨 嘆 說 。
不 過 ， 能 留 下 也 不 代 表 天 下 太 平 ， 年 老 的 夥 計 陸 續 退 休 ， 加 上 生 意 差 了 付 不 起 高 工 資 ， 張 伯 與 張 太 再 請 不 到 人 幫 手 ， 兩 公 婆 只 能 一 腳 踢 ， 一 個 負 責 做 食 物 ， 一 個 負 責 做 樓 面 ， 一 天 做 足 十 二 小 時 。 張 伯 原 本 是 不 懂 做 西 多 士 的 ， 為 了 家 庭 也 要 頂 硬 上 ， 半 途 出 家 、 邊 做 邊 學 ， 幾 十 歲 人 ， 打 蛋 打 到 手 臂 也 勞 損 。
那 時 ， 張 德 生 與 幾 個 兄 弟 仍 然 在 讀 書 ， 幫 不 了 多 少 忙 ， 但 畢 業 沒 多 久 ， 孝 順 又 是 長 兄 的 他 ， 不 忍 爸 媽 做 得 辛 苦 ， 就 辭 去 剛 找 到 的 文 職 工 作 加 入 泗 益 ， 後 來 結 了 婚 ， 連 老 婆 也 叫 來 幫 手 做 樓 面 ， 兩 個 工 作 較 具 彈 性 的 弟 弟 見 他 們 辛 苦 ， 也 主 動 兼 職 幫 忙 ， 一 家 合 力 撐 住 這 瀕 臨 既 倒 的 店 鋪 。

張 太 對 陌 生 人 很 cool ， 其 實 對 街 坊 很 健 談 。

家 散 ‧ 堅 持

一 家 人 齊 心 合 力 ， 泗 益 的 生 意 總 算 穩 定 下 來 ， 怎 知 跟 卻 來 了 個 「 家 變 」 的 颶 風 ， 把 張 氏 一 家 的 精 神 支 柱 都 吹 毀 。 那 是 九 十 年 代 中 ， 他 們 所 住 的 馬 坑 村 逃 不 過 清 拆 的 命 運 ， 一 家 八 口 本 來 在 馬 坑 村 分 住 幾 間 寮 屋 （ 有 些 成 了 家 、 有 些 和 父 母 同 住 。 ） ， 最 終 被 迫 各 散 東 西 。
「 開 頭 話 原 區 安 置 ， 佢 ( 房 委 會 ) 話 會 原 址 起 公 屋 嘛 ！ 係 就 係 ， 不 過 係 低 密 度 ， 一 棟 得 十 層 八 層 ， 靚 係 靚 ， 仲 有 海 景 添 ， 不 過 咁 多 人 又 點 住 得 晒 ， 結 果 我 雖 然 係 原 居 ， 但 係 都 要 抽 籤 ！ 」 張 德 生 的 老 婆 勞 氣 地 說 。
那 時 是 她 負 責 幫 全 家 人 去 抽 的 ， 結 果 ─ 抽 不 中 ！ 不 單 他 們 抽 不 中 ， 連 幾 個 弟 弟 也 抽 不 中 ， 全 部 被 迫 遷 去 將 軍 澳 ， 每 天 往 返 赤 柱 花 了 許 多 時 間 ， 車 費 開 支 也 增 加 不 少 。 原 本 張 德 生 想 過 就 此 離 開 泗 益 ， 外 出 找 工 作 養 家 ， 但 張 伯 和 張 太 怎 也 不 肯 放 棄 泗 益 ， 兩 老 最 後 更 用 了 畢 生 積 蓄 在 赤 柱 買 下 一 間 小 村 屋 ， 準 備 獨 自 守 下 去 ， 張 德 生 不 忍 心 ， 最 終 也 決 定 繼 續 幫 他 們 。
兒 子 回 來 了 ！ 可 是 張 伯 與 張 太 卻 反 而 懷 疑 是 他 們 刻 意 想 搬 走 ， 連 兒 子 和 媳 婦 也 開 始 不 信 任 。

從 泗 益 窺 探 出 去 ， 對 面 的 市 政 大 樓 ， 前 身 是 公 廁 ， 再 前 身 是 茶 水 檔 ， 滄 海 桑 田 。

「 點 解 釋 都 冇 用 ， 我 有 諗 過 赤 柱 買 間 屋 ， 不 過 一 間 閒 閒 都 要 百 幾 二 百 萬 ， 唔 係 咁 容 易 ， 我 知 佢 想 成 日 見 孫 仔 孫 女 ( 張 德 生 有 一 子 一 女 ) ， 去 聖 士 提 反 小 學 interview 過 啦 ， 私 校 學 費 半 年 最 少 幾 萬 蚊 ， 點 負 擔 ？ 」 張 德 生 說 。
自 從 一 家 人 各 散 東 西 後 ， 張 伯 與 張 太 的 安 全 感 降 得 很 低 ， 疑 心 也 愈 來 愈 大 ， 對 泗 益 的 收 入 看 得 很 緊 。 每 天 收 檔 後 ， 規 定 張 德 生 將 當 日 的 收 入 送 到 家 中 ， 盈 利 通 通 拿 去 ， 幾 兄 弟 只 出 一 份 糧 ， 薪 金 多 少 ， 張 德 生 不 願 透 露 ， 但 從 他 太 太 口 中 可 看 到 些 端 倪 。 「 咪 夠 養 頭 家 咁 ， 真 係 多 個 仙 都 冇 ！ 不 過 ， 冇 所 謂 啦 ， 反 正 仔 女 都 大 晒 ， 咪 兩 公 婆 慳 ！ 」
她 與 張 德 生 從 小 就 是 青 梅 竹 馬 ， 父 親 是 泗 益 前 面 果 檔 的 檔 主 ， 很 多 街 坊 喜 歡 叫 她 做 老 闆 娘 ， 但 她 對 這 稱 呼 很 緊 張 ， 一 聽 見 總 是 第 一 時 間 澄 清 。
「 你 唔 好 咁 叫 我 呀 ， 我 奶 奶 好 緊 張 呢 ， 佢 覺 得 間 鋪 係 佢 ， 好 唔 鍾 意 人 咁 叫 我 ！ 」
為 此 ， 她 曾 給 奶 奶 鬧 得 很 厲 害 ， 氣 忿 起 來 也 試 過 索 性 辭 工 不 幹 ， 不 過 最 後 還 是 死 死 氣 回 頭 。
「 鬼 叫 你 鍾 意 佢 個 仔 咩 ， 唔 通 見 老 公 捱 得 辛 苦 都 唔 幫 呀 ！ 氣 咪 當 啤 酒 咁 飲 佢 ！ 」 張 德 生 的 老 婆 說 。

做 西 多 的 第 一 步 ： 將 蛋 白 及 黃 分 離 ， 工 序 甚 麻 煩 。

變 幻 ‧ 終 結

經 歷 連 場 風 暴 ， 張 伯 與 張 太 覺 得 身 邊 一 切 都 不 實 在 ， 就 只 有 這 小 小 的 茶 檔 仍 然 沒 變 。 這 茶 檔 也 成 了 他 們 精 神 上 最 後 的 堡 壘 ， 因 此 很 怕 茶 檔 被 收 回 ， 每 當 有 政 府 人 員 來 ， 不 管 是 檢 查 消 防 設 備 ， 還 是 食 環 署 查 牌 ， 都 會 觸 動 他 們 的 神 經 ， 一 見 陌 生 人 就 很 抗 拒 ， 常 冷 面 對 人 。 唯 一 不 冷 待 的 ， 就 是 舊 街 坊 ， 李 生 飲 奶 茶 要 走 糖 ， 陳 師 奶 食 西 多 要 走 牛 油 ， 他 們 通 通 記 得 ， 不 需 人 家 提 點 ， 全 識 「 自 動 波 」 。
其 實 他 們 的 擔 心 也 不 是 無 中 生 有 的 ， 泗 益 對 面 原 本 有 兩 檔 茶 水 檔 ， 多 年 前 就 給 政 府 收 了 來 起 公 廁 ， 後 來 公 廁 又 變 了 今 日 的 市 政 大 樓 。 幾 年 前 ， 政 府 亦 曾 計 劃 收 了 泗 益 所 在 的 市 集 來 起 酒 店 ， 張 德 生 為 此 曾 與 街 坊 到 政 府 總 部 抗 議 ， 但 最 後 計 劃 又 不 了 了 之 。
一 聽 到 兒 子 跟 記 者 說 這 些 ， 張 老 太 就 有 滿 腹 牢 騷 。

張 德 生 的 老 婆 每 日 十 一 點 就 接 奶 奶 更 ， 之 後 做 樓 面 至 六 點 。

「 佢 起 乜 從 來 唔 會 問 我 ， 公 廁 咪 好 ， 起 碼 可 以 方 便 我 客 ， 而 家 起 到 鬼 五 馬 六 ， 屙 督 尿 都 要 行 上 行 落 ， 你 話 幾 唔 方 便 ？ 仲 有 呀 ， 無 端 端 又 拆 個 街 市 ， 得 番 間 百 佳 ， 百 佳 菜 唔 靚 ， 搞 到 我 要 搭 車 落 灣 仔 買 ！ 」 張 老 太 不 滿 地 說 。
她 所 指 的 舊 公 廁 ， 今 天 變 成 政 府 建 築 師 溫 灼 均 參 考 中 國 四 合 院 而 設 計 的 「 赤 柱 市 政 大 樓 」 。 據 政 府 新 聞 署 網 頁 形 容 ， 它 是 「 採 用 不 經 修 飾 、 流 露 自 然 美 的 清 水 混 凝 土 建 成 ， 從 而 帶 出 大 自 然 的 氣 息 ， 大 樓 又 採 納 了 不 少 環 保 節 能 措 施 ， 節 省 最 多 15 ％ 的 電 力 。 」 文 字 何 其 美 哉 ！ 可 是 對 於 張 太 ， 卻 連 屙 尿 的 作 用 也 失 去 。
發 展 與 美 化 ， 像 一 場 超 級 風 暴 在 醞 釀 蔓 延 ， 泗 益 的 命 運 ， 就 像 風 暴 來 臨 前 那 樹 上 的 老 鳥 巢 ， 今 天 還 安 好 ， 可 是 只 待 風 一 來 ， 便 會 像 摧 枯 拉 朽 般 毀 滅 ， 待 時 光 淘 洗 後 ， 再 無 人 記 念 。

泗 益 ‧ 味 道

泗 益 是 西 式 茶 水 檔 ， 食 物 比 一 般 茶 餐 廳 要 簡 單 ， 款 式 不 花 巧 ， 多 年 來 都 沒 甚 變 化 ， 主 打 是 三 文 治 、 多 士 、 包 類 等 小 食 ， 飲 品 就 是 奶 茶 、 咖 啡 、 檸 茶 、 檸 水 、 杏 仁 霜 等 ， 東 西 雖 然 普 通 ， 但 做 法 卻 很 傳 統 ， 坊 間 很 少 見 ， 這 些 做 法 保 留 了 港 式 茶 餐 最 早 出 現 時 的 形 態 ， 講 究 新 鮮 、 口 感 、 即 做 ， 味 道 比 一 般 要 細 緻 。

A. 熱 咖 啡 $10
用 了 多 種 張 伯 不 願 透 露 的 咖 啡 豆 溝 成 ， 咖 啡 味 濃 而 不 搶 喉 ， 口 感 頗 滑 ， 沖 泡 時 已 加 了 糖 ， 口 味 不 太 甜 ， 剛 好 ！

B. 熱 奶 茶 $10
口 感 很 滑 ， 茶 葉 是 張 伯 用 幾 種 茶 葉 溝 的 ， 頗 有 茶 香 ， 也 加 了 糖 ， 甜 味 很 均 勻 ， 不 過 若 要 走 糖 或 少 甜 一 定 要 落 單 前 說 。

C. 雞 絲 香 菇 餐 肉 通 粉 $16
餐 肉 及 通 粉 都 是 普 通 貨 色 ， 但 雞 絲 香 菇 就 是 張 德 生 太 太 自 已 炆 的 ， 放 在 清 湯 中 ， 泛 起 一 朕 冬 菇 香 氣 ， 叫 人 想 起 家 庭 。

D. 魚 柳 包 $8
不 是 用 雪 藏 的 魚 柳 做 ， 而 是 用 龍 柳 自 己 炸 的 ， 入 口 頗 香 脆 ， 麵 包 即 叫 即 烤 ， 入 口 軟 而 帶 焦 香 ， 醬 汁 是 卡 夫 奇 妙 醬 ， 酸 咪 咪 ， 中 和 了 熱 氣 感 覺 。

E. 豬 扒 包 $8
近 年 才 加 入 ， 水 準 不 錯 ， 豬 扒 是 用 新 鮮 豬 肉 ， 肉 味 很 夠 ， 麵 包 不 是 澳 門 式 的 硬 豬 ， 而 是 用 魚 柳 包 款 式 的 軟 包 ， 烘 過 後 軟 腍 鬆 化 香 噴 噴 ， 是 老 式 茶 檔 風 味 。

F. 咖 央 西 多 士 $13
咖 央 醬 自 家 製 ， 塗 在 西 多 中 間 ， 全 用 鴨 蛋 做 ， 有 蛋 香 而 不 過 甜 ， 除 了 咖 央 醬 外 ， 亦 可 選 煉 奶 或 花 生 醬 。 西 多 是 用 花 生 油 煎 ， 夠 香 夠 鑊 氣 ， 不 油 膩 ， 咬 下 極 之 鬆 軟 ， 不 過 只 在 下 午 供 應 。

G. 鮮 油 多 $7
即 是 咖 央 牛 油 多 士 ， 最 大 特 色 是 多 士 烤 了 之 後 ， 會 再 薄 切 成 兩 片 ， 所 以 厚 度 只 是 一 般 多 士 的 一 半 ， 焗 得 極 之 香 脆 。

H. 沙 嗲 牛 治 $10
沙 嗲 牛 肉 是 張 德 生 老 婆 每 日 煮 的 ， 頗 入 味 ， 分 量 也 足 ， 配 鬆 軟 麵 包 同 吃 ， 很 好 味 。

泗 益

地 址 ： 赤 柱 市 場 道 ( 近 迴 旋 處 )
電 話 ： 2813 0503

撰 文 ︰ 陳 佳 男
攝 影 ︰ Rex Chapma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