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ood Lovers 老 字 號 廉 頗 老 矣 ！ 陳 六 記 飯 店

陳 六 記 飯 店 以 順 德 人 陳 六 為 名 ， 是 上 水 石 湖 墟 僅 存 的 半 世 紀 老 飯 店 ， 一 直 以 順 德 小 菜 及 炭 爐 燒 臘 馳 名 。
由 舊 石 湖 墟 重 慶 街 的 瓦 頂 屋 ， 到 巡 撫 街 三 層 高 的 舊 唐 樓 ， 輾 轉 年 間 ， 它 一 直 在 這 營 生 ， 在 熊 熊 炭 火 中 ， 目 睹 整 個 石 湖 墟 的 滄 海 桑 田 ， 和 鄉 郊 純 樸 人 情 的 微 妙 變 化 。
今 年 ， 陳 六 記 邁 向 六 旬 光 景 ， 老 闆 陳 六 也 成 了 九 十 歲 的 老 人 ， 一 向 健 壯 硬 淨 的 他 ， 意 外 跌 斷 了 手 。 硬 漢 落 難 ， 卻 不 認 輸 ， 仍 舊 堅 持 每 天 落 鋪 幹 活 。 然 而 ， 對 身 邊 的 轉 變 、 對 人 生 的 無 常 ， 卻 格 外 感 慨 良 多 。
於 是 ， 他 開 始 嘮 叨 ， 撫 今 追 昔 ， 斷 斷 續 續 的 呢 喃 ， 像 一 闋 長 長 的 南 音 ， 在 幽 渺 沉 吟 間 ， 縷 說 一 個 時 代 的 逍 逝 、 一 些 淳 樸 舊 人 情 的 浮 光 掠 影 ， 和 一 個 老 人 家 ， 如 何 在 時 光 洪 流 中 頑 抗 ， 像 一 塊 巖 石 般 堅 硬 ， 屹 立 到 今 天 。

啊 ！ 久 違 了 ！ 賣 飛 機 欖 的 基 伯 ， 在 陳 六 記 門 前 抱 琴 吟 唱 ， 唱 出 一 個 時 代 的 消 逝 。

陳 桂 希 是 退 休 公 務 員 ， 回 來 十 多 年 ， 雖 為 老 闆 ， 卻 連 煲 仔 飯 都 要 落 手 落 腳 煲 。

陳 六 記 的 門 外 ， 一 個 賣 唱 老 人 在 賣 飛 機 欖 ， 弦 琴 拉 起 一 闋 地 水 南 音 的 前 奏 ， 伴 一 把 沙 啞 的 吟 唱 聲 音 ， 悠 然 響 起 。
唉 ！ 涼 風 有 ~~~ 信 咯 。 秋 月 無 ~~~~ 邊 ~~~~~
我 係 陳 六 ， 今 年 九 十 歲 咯 ， 1949 年 落 香 港 ， 一 路 都 上 水 石 湖 墟 住 ， 賣 燒 臘 都 就 快 賣 六 十 年 咯 ， 上 水 人 就 算 唔 識 我 ， 都 梗 識 得 我 燒 腩 仔 。
我 一 世 人 最 叻 就 係 燒 腩 仔 ！ 燒 幾 廿 年 唔 厭 ！ 我 冇 唸 過 退 休 ， 我 仲 日 日 做 ！ 係 舊 年 年 尾 唔 好 彩 ， 跌 斷 隻 手 ， 先 至 話 停 低 一 。 我 唔 想 ！ 人 老 ， 唔 做 好 悶 ！ 冇 做 ， 時 間 多 ， 成 日 諗 呢 樣 諗 樣 ， 諗 得 多 咪 煩 ！

斷 了 一 臂 的 陳 六 ， 硬 淨 依 然 ， 不 過 相 比 兩 年 前 （ 右 圖 ） 的 模 樣 ， 卻 不 得 不 說 是 老 了 ！

這 是 一 個 乍 暖 還 寒 的 三 月 天 下 午 ， 六 叔 輕 撫 斷 了 骨 的 左 手 ， 坐 在 巡 撫 街 陳 六 記 內 呢 呢 喃 喃 。
六 叔 的 手 ， 是 在 年 廿 八 那 天 跌 斷 的 。 那 時 他 剛 從 順 德 鄉 下 回 港 ， 在 羅 湖 橋 一 時 心 急 踏 錯 步 跌 倒 ， 路 過 的 人 沒 一 個 幫 他 ， 他 本 來 也 不 以 為 意 ， 爬 起 來 一 心 想 撐 回 香 港 才 睇 跌 打 ， 只 是 入 境 處 的 人 叫 了 救 護 車 ， 把 他 送 去 醫 院 照 X 光 ， 證 實 左 手 前 臂 的 手 骨 爆 裂 了 ， 於 是 打 了 麻 醉 針 、 接 駁 了 骨 ， 用 石 膏 固 定 好 ， 等 待 復 原 。
我 兩 年 前 訪 問 過 六 叔 ， 那 年 他 八 十 八 歲 ， 行 動 敏 捷 ， 說 話 大 大 聲 ， 斬 燒 肉 手 起 刀 落 ， 看 起 來 頂 多 像 個 六 旬 老 人 。 今 天 看 到 他 紮 手 ， 人 憔 悴 了 不 少 ， 雖 然 染 黑 了 髮 ， 但 不 知 怎 的 ， 那 蒼 老 卻 在 面 上 分 明 。
「 我 冇 事 ， 醫 生 番 正 我 骨 ， 我 都 冇 嗌 過 痛 。 」 六 叔 還 是 一 臉 硬 朗 。
驟 然 失 了 一 臂 ， 他 動 彈 不 得 ， 一 個 農 曆 新 年 都 只 能 屈 在 家 休 養 ， 近 日 拆 了 石 膏 ， 又 詐 詐 諦 諦 回 到 鋪 內 巡 視 一 番 ， 見 到 凳 凳 茶 壺 茶 杯 ， 又 忍 不 住 搬 搬 抬 抬 。
「 佢 份 人 咪 就 係 咁 ！ 做 慣 嘛 ！ 我 叫 佢 屋 企 ！ 佢 話 佢 數 過 ， 屋 企 行 落 鋪 頭 要 一 千 四 百 步 ， 每 日 來 回 四 次 ， 咁 就 行 五 千 六 百 步 ， 當 係 做 運 動 喎 ！ 」 陳 六 的 兒 子 陳 桂 希 說 。
陳 六 每 次 來 ， 連 兒 子 都 不 知 ， 都 是 神 龍 見 首 不 見 尾 的 ， 不 過 一 來 ， 就 準 會 鑽 進 後 巷 工 場 ， 看 看 那 燒 腩 仔 燒 成 怎 個 樣 子 。 這 幾 天 ， 他 特 別 緊 張 ， 因 為 那 跟 了 他 十 多 年 的 徒 弟 剛 離 了 職 ， 請 了 個 新 到 任 的 師 傅 來 燒 。

六 叔 吃 飯 ， 不 用 人 幫 ， 一 隻 手 就 搞 掂 。

燒 鴨 六 成 火 、 叉 燒 八 成 火 ， 燒 腩 仔 要 十 足 火 至 得 ， 最 難 。 唉 ！ 而 家 人 唔 捱 得 ， 又 嫌 熱 又 嫌 辛 苦 ， 郁 又 唔 做 。 我 以 前 學 做 燒 豬 ， 時 間 長 、 假 期 冇 ， 咁 又 點 ？ 搵 食 呀 ！ 邊 有 話 嫌 ！ 一 個 人 當 三 個 人 咁 做 ， 仲 要 自 己 挖 個 窿 落 地 底 ， 再 打 穿 幾 個 通 窿 瓦 缸 放 落 去 疊 起 做 爐 ， 仲 要 擔 柴 返 燒 ， 柴 火 又 猛 ， 幾 百 度 火 ， 汗 一 流 出 就 烘 乾 ， 四 五 十 斤 豬 ， 重 到 兩 個 人 用 擔 挑 至 抬 得 起 ， 抬 到 膊 頭 都 起 晒 枕 。 不 過 愈 做 得 多 咪 愈 學 到 ！ 而 家 出 面 人 學 燒 豬 ， 舒 舒 服 服 ， 咁 舒 服 ， 咪 瞌 眼 ！
六 叔 吊 一 隻 手 ， 在 爐 房 內 外 進 進 出 出 ， 一 邊 嘮 叨 ， 一 邊 指 點 新 來 的 師 傅 做 事 。 「 皮 爆 ！ 火 細 啦 … … 呢 度 ， 用 刀 刮 佢 啦 … … 」 一 塊 塊 炭 火 烤 的 燒 腩 仔 ， 在 老 人 家 的 監 督 下 ， 好 不 容 易 終 於 出 爐 。
三 大 塊 的 燒 腩 仔 ， 約 二 十 斤 ， 是 專 誠 燒 來 給 午 市 用 的 。 下 晝 四 點 還 要 燒 多 一 次 ， 也 是 二 十 斤 ， 留 給 晚 市 使 用 ， 過 時 過 節 還 神 要 燒 多 一 點 ， 過 百 斤 也 不 止 。
看 腩 仔 燒 好 ， 他 才 安 心 的 走 到 樓 面 吃 飯 ， 以 為 他 單 手 不 靈 活 ， 怎 知 他 一 隻 手 ， 拿 茶 壺 沖 好 茶 ， 放 好 ， 拿 起 筷 子 夾 燒 肉 夾 飯 ， 三 扒 兩 撥 就 吃 光 了 大 半 ， 吃 到 最 後 一 啖 ， 才 不 情 願 放 下 筷 子 ， 換 隻 匙 羹 把 剩 下 的 飯 吃 完 。
「 使 乜 人 幫 ！ 自 己 做 得 就 自 己 做 ， 不 嬲 都 係 自 己 做 啦 ！ 」 他 呷 一 啖 茶 說 。
見 他 吃 得 滋 味 ， 我 也 吃 一 塊 這 馳 名 的 燒 腩 。 這 燒 腩 ， 又 叫 五 層 樓 ， 肥 瘦 相 間 的 ， 有 皮 有 肉 有 骨 ， 炭 火 把 豬 腩 烤 得 皮 脆 肉 香 ， 似 有 一 朕 原 始 粗 獷 的 生 命 力 ， 像 陳 六 ， 也 像 舊 時 代 一 樣 ， 與 別 不 同 。

炭 燒 五 層 樓 肥 瘦 有 致 ， 層 層 分 明 ， $80/ 斤 、 $40/ 半 斤 。

炭 火 燒 的 腩 仔 ， 每 日 六 塊 ， 賣 完 就 收 工 。

燒 腩 仔 冇 ！ 揀 塊 五 花 腩 ， 肥 瘦 均 勻 ， 洗 好 蒸 過 ， 用 醋 水 擦 淨 肥 膩 ， 醃 好 ， 用 鬆 針 豬 皮 上 面 插 ， 唔 好 多 唔 好 少 又 唔 好 太 深 ， 多 ， 一 燒 就 爆 散 晒 ， 少 ， 就 爆 唔 起 ， 太 深 肥 油 標 出 就 爆 極 都 冇 脆 皮 。 插 好 針 就 用 粗 鹽 省 佢 ， 等 粗 鹽 滲 入 到 豬 皮 入 面 ， 燒 時 候 皮 就 會 爆 到 芝 麻 咁 鬆 化 。 燒 陣 一 定 要 留 心 ， 一 見 皮 標 油 就 要 開 猛 火 ， 一 見 爆 皮 就 要 收 細 ， 就 係 咁 簡 單 ， 最 緊 要 唔 好 怕 辛 苦 ， 怕 辛 苦 就 乜 都 學 唔 成 。
他 的 燒 腩 仔 ， 真 是 店 中 台 柱 ， 很 多 人 幫 襯 。 下 午 十 二 時 許 ， 人 客 就 陸 續 來 ， 不 少 街 坊 來 買 外 賣 ， 師 傅 嚓 嚓 的 切 ， 廿 斤 的 燒 腩 轉 眼 銷 了 一 半 。 堂 食 也 不 少 ， 地 盤 工 友 、 車 房 技 師 、 三 行 師 傅 、 貨 車 司 機 ， 個 個 帶 泥 污 汗 臭 來 吃 飯 ， 一 碟 燒 腩 飯 、 一 支 啤 酒 ， 喝 到 酒 酣 耳 熱 ， 便 粗 聲 大 氣 的 談 話 。 掌 櫃 的 阿 姐 和 夥 計 ， 也 是 粗 聲 粗 氣 的 回 應 ， 小 小 的 店 面 ， 喧 囂 熱 鬧 ， 擠 出 一 室 的 粗 獷 麻 甩 味 ， 一 個 下 午 過 來 ， 沒 見 過 一 個 斯 文 小 姐 幫 襯 。
「 麻 乜 甩 ？ 男 人 老 狗 ， 講 梗 係 大 大 聲 ， 唔 通 蚊 滋 咁 細 聲 呀 ？ 硬 硬 淨 淨 先 至 係 男 子 漢 嘛 ！ 」 他 說 。
陳 六 的 硬 朗 ， 源 於 他 年 輕 時 的 奮 鬥 。 他 本 來 不 是 做 燒 臘 的 ， 解 放 走 難 來 香 港 ， 身 無 分 文 ， 投 靠 上 水 務 農 的 親 戚 。 初 來 到 的 時 候 ， 他 甚 麼 也 做 ， 齋 滷 味 、 雲 吞 麵 、 白 粥 油 炸 鬼 都 賣 過 ， 最 後 同 鄉 說 免 費 教 他 學 燒 臘 ， 他 就 一 邊 跟 人 學 藝 一 邊 做 ， 辛 苦 得 很 。 幾 年 後 學 有 所 成 ， 就 在 舊 石 湖 墟 重 慶 街 租 間 瓦 屋 仔 自 立 門 戶 ， 以 一 個 炭 爐 起 家 ， 和 老 婆 二 人 並 肩 合 作 。 那 時 一 個 在 後 欄 燒 ， 一 個 在 店 面 斬 ， 不 哼 一 聲 ， 把 十 個 子 女 養 活 過 來 。

陳 六 記 的 午 市 ， 麻 甩 當 道 。

新 來 的 何 師 傅 ， 被 六 叔 吟 噚 到 臉 都 紅 埋 。

我 教 仔 女 ， 都 係 用 棒 頭 教 出 ！ 個 個 咪 好 聽 話 。 我 教 個 仔 ， 做 生 意 要 實 惠 ， 千 祈 咪 呃 人 ， 人 食 飯 ， 最 緊 要 俾 人 食 飽 ！ 切 雞 飯 、 燒 肉 飯 一 定 要 大 大 碗 大 大 碟 ， 有 油 有 水 至 似 樣 ， 冇 油 點 叫 燒 臘 呀 ？ 以 前 我 賣 好 多 款 燒 臘 ！ 除 雞 鵝 鴨 叉 燒 燒 肉 ， 仲 有 金 錢 雞 、 鴨 腳 紮 、 金 銀 ， 而 家 冇 賣 咯 ！ 燒 都 冇 人 食 ， 人 怕 膽 固 醇 嘛 ， 見 到 雞 又 話 唔 食 皮 ， 見 到 叉 燒 又 話 唔 要 肥 。 我 個 仔 話 ， 老 竇 ， 你 套 落 後 ！ 而 家 人 鍾 意 清 淡 口 味 ， 所 以 菜 牌 都 加 好 多 瓜 同 菜 ， 健 康 喎 ！ 我 唔 識 ， 我 淨 係 做 燒 臘 。 我 又 燒 又 食 ， 食 足 幾 十 年 ， 而 家 咪 又 行 得 走 得 ？ 邊 有 事 ？

二 家 姐 桂 蘭 自 細 來 幫 忙 ， 全 力 收 銀 。

阿 妹 桂 芬 是 樓 面 兼 買 手 ， 很 風 趣 ， 是 人 客 的 開 心 果 。

六 叔 的 大 兒 子 陳 桂 希 ， 今 年 五 十 七 歲 ， 是 現 在 店 鋪 的 話 事 人 ， 他 接 手 後 ， 陳 六 記 其 實 也 跟 隨 時 代 改 進 ， 店 鋪 裝 修 了 ， 菜 式 也 加 了 不 少 ， 像 煲 仔 飯 、 煲 仔 菜 、 盆 菜 都 有 。 幾 年 前 ， 見 生 意 好 ， 更 在 後 巷 租 多 一 個 鋪 位 ， 專 攻 飲 酒 吃 小 菜 的 客 人 ， 多 了 幾 倍 ， 還 是 坐 得 滿 滿 ， 生 意 看 上 去 是 不 俗 。
「 生 意 其 實 好 難 做 呀 ！ 豬 肉 、 牛 肉 次 次 都 漲 價 ， 油 加 一 倍 都 唔 止 ， 我 做 街 坊 大 眾 生 意 ， 又 唔 敢 加 價 ， 惟 有 自 己 焗 住 啃 ！ 」 陳 桂 希 說 。
他 本 是 公 務 員 ， 九 十 年 代 初 退 休 ， 兩 個 女 兒 也 出 身 了 ， 本 來 可 以 吃 長 糧 優 哉 游 哉 的 生 活 ， 當 上 弗 人 ， 說 穿 了 不 也 是 那 傳 統 的 忠 孝 觀 念 作 祟 。
「 阿 媽 幾 年 前 中 風 ， 阿 爸 又 老 ， 唔 通 睇 住 佢 一 個 人 捱 咩 ？ 老 竇 話 我 唔 做 就 頂 俾 人 ， 你 估 佢 講 真 咩 ？ 唉 ！ 幾 十 年 鋪 ， 點 都 有 感 情 ！ 佢 想 做 我 咪 做 ！ 有 乜 鍾 唔 鍾 意 ！ 」 陳 桂 希 說 。
他 接 手 的 時 候 ， 陳 六 記 的 生 意 早 已 上 了 軌 道 。 七 十 年 代 ， 上 水 一 帶 菜 園 、 寮 屋 林 立 ， 山 寨 廠 如 雨 後 春 筍 ， 牛 皮 廠 、 藤 器 廠 、 金 魚 場 養 了 幾 千 工 人 ， 造 就 陳 六 記 生 意 興 旺 。 踏 入 八 十 年 代 ， 國 內 開 始 改 革 開 放 政 策 ， 不 少 新 移 民 湧 進 香 港 ， 上 水 這 邊 境 小 市 鎮 ， 多 了 許 多 新 移 民 聚 居 之 所 ， 加 上 幾 個 大 型 屋 及 居 屋 落 成 ， 從 此 上 水 來 了 不 少 別 區 來 的 人 。 加 上 九 七 前 問 題 ， 圍 村 村 民 移 民 ， 空 了 的 丁 屋 也 就 租 予 外 人 收 租 算 了 ， 不 少 農 地 、 魚 塘 也 轉 了 用 途 ， 變 了 廢 車 場 、 貨 櫃 場 ， 連 帶 做 生 意 的 人 也 多 了 。
人 口 多 了 ， 百 業 也 多 了 ， 陳 六 記 的 生 意 也 受 惠 ， 銀 行 職 員 、 洋 行 職 工 、 三 行 工 友 、 新 搬 來 的 街 坊 … … 慢 慢 改 變 了 陳 六 記 客 人 的 面 貌 ， 最 高 峰 時 ， 陳 六 記 的 燒 腩 仔 即 使 閒 時 也 可 燒 過 百 斤 ， 天 天 售 罄 。
只 是 幾 經 滄 桑 的 石 湖 墟 ， 也 無 聲 無 息 跟 改 變 ， 再 不 是 舊 日 的 石 湖 墟 了 ！

半 世 紀 前 的 石 湖 壚 新 豐 路 ， 與 今 天 （ 右 圖 ） 相 比 ， 景 物 人 事 都 不 相 同 了 。

彩 園 起 好 ， 成 個 石 湖 墟 都 唔 同 晒 ！ 好 多 外 邊 人 搬 入 住 嘛 ！ 圍 村 村 屋 又 開 始 租 俾 外 姓 人 ， 治 安 愈 來 愈 雜 ， 一 家 閂 埋 門 都 唔 知 一 家 事 ， 隔 籬 住 個 乜 人 都 唔 知 。 舊 時 我 做 生 意 ， 邊 有 話 擺 錢 入 銀 行 ， 求 其 鋪 頭 放 個 夾 萬 咪 得 。 點 知 有 日 天 蒙 光 ， 五 點 零 六 點 ， 有 人 架 貨 車 車 到 門 口 ， 撬 開 個 窗 入 就 成 個 夾 萬 抬 走 咯 。 後 尾 我 學 精 ， 錢 放 銀 行 唔 放 夾 萬 ， 點 知 一 樣 俾 人 爆 入 ， 佢 飲 飽 汽 水 嘆 埋 煙 仔 ， 仲 夠 膽 死 周 圍 寫 字 ， 話 ： 「 下 次 留 錢 ！ 下 次 留 錢 ！ 」 咁 猖 狂 。
那 年 代 ， 也 是 陳 六 收 徒 弟 的 高 峰 期 ， 因 為 識 燒 臘 ， 移 民 可 計 分 ， 圍 村 子 弟 需 要 一 技 傍 身 ， 紛 紛 來 求 教 於 六 叔 。
那 時 坊 間 燒 臘 師 傅 收 徒 弟 ， 公 價 是 每 個 六 千 ， 但 六 叔 卻 沒 有 乘 人 之 危 斬 三 ， 仍 是 堅 持 一 套 舊 派 人 事 作 風 。 收 徒 弟 ， 一 個 斗 零 也 不 收 ， 不 單 傾 囊 相 授 ， 還 親 手 給 徒 弟 寫 證 明 信 ， 好 讓 人 家 去 到 外 地 容 易 找 工 作 。 這 些 年 間 ， 他 徒 弟 一 個 接 一 個 ， 總 共 授 徒 超 過 半 百 ， 徒 兒 大 都 移 民 海 外 ， 英 、 美 、 德 、 法 、 意 、 荷 都 有 ， 真 箇 是 桃 李 滿 天 下 。
「 佢 好 多 徒 弟 ！ 有 去 美 國 好 多 年 ， 年 年 都 寄 美 金 返 俾 佢 買 食 。 上 次 佢 去 歐 洲 ， 去 三 十 幾 日 ， 飲 茶 食 飯 都 冇 出 過 一 次 錢 ， 徒 弟 爭 住 請 佢 嘛 ！ 」 陳 桂 希 說 。

廚 房 大 廚 強 叔 ， 做 了 廿 多 年 ， 拿 手 做 小 菜 。

徒 弟 我 唔 係 立 亂 收 ！ 有 原 則 ， 以 前 旺 角 金 菊 園 有 個 師 傅 話 跟 我 ， 足 五 日 最 後 我 都 唔 收 。 梗 係 ！ 佢 質 五 口 舊 水 俾 我 喎 ！ 我 話 ： 刁 ！ 我 教 幾 十 個 徒 弟 都 冇 收 過 一 毫 子 ， 你 咁 當 我 係 乜 ？ 我 家 唔 收 徒 弟 ！ 都 九 十 歲 人 咯 ！ 我 最 後 一 個 徒 弟 ， 係 十 幾 年 前 收 ！ 我 教 晒 俾 佢 ， 希 望 佢 好 好 度 做 ， 點 知 佢 最 後 都 要 走 。 人 後 不 說 閒 話 ， 佢 乜 原 因 走 我 唔 想 多 講 ， 只 可 以 講 一 句 ： 而 家 後 生 ， 就 係 唔 生 性 。

坐 在 門 外 的 六 叔 ， 解 下 了 紗 布 ， 老 人 家 ， 到 底 還 是 條 硬 漢 。

建 於 1960 年 的 建 築 物 ， 標 誌 陳 六 記 的 歷 史 。

最 後 一 個 徒 弟 走 了 ， 比 他 跌 斷 了 手 更 大 打 擊 。 陳 六 口 雖 說 不 打 緊 ， 但 心 卻 有 種 特 殊 的 酸 楚 ， 像 對 一 個 從 小 撫 養 ， 寄 望 殷 切 的 兒 子 ， 一 朝 落 空 ， 恨 鐵 不 成 鋼 一 樣 ， 心 有 說 不 出 的 難 受 。 對 於 徒 兒 離 去 的 原 因 ， 雖 然 旁 敲 側 擊 、 反 覆 追 問 ， 但 最 終 六 叔 不 說 就 是 不 說 ， 半 句 也 沒 有 再 回 答 。 對 於 這 個 他 栽 培 過 但 最 終 又 傷 他 心 的 人 ， 這 個 九 十 歲 的 老 人 家 ， 結 果 還 是 選 擇 維 護 。
「 六 叔 好 錫 徒 弟 ！ 師 傅 仔 十 幾 歲 就 跟 佢 ！ 係 佢 個 仔 同 學 ， 由 細 睇 住 佢 大 ！ 半 邊 仔 一 樣 ！ 」 掌 櫃 的 阿 姐 說 。
阿 姐 這 番 說 話 ， 陳 六 彷 彿 聽 見 ， 也 彷 彿 沒 有 聽 見 ， 只 默 默 站 在 一 旁 ， 撫 那 紅 腫 的 左 手 ， 眼 神 遙 遙 望 向 門 外 遠 遠 的 地 方 。 那 地 方 ， 是 一 片 高 樓 林 立 、 車 水 馬 龍 的 世 界 ， 一 輛 一 輛 的 中 港 貨 櫃 車 在 路 上 轟 然 駛 過 ， 砰 砰 的 揚 起 一 大 片 煙 塵 。 煙 塵 的 背 後 ， 景 物 依 稀 ， 矇 矓 間 ， 彷 彿 像 看 到 一 片 片 菜 田 的 青 ， 一 邊 蕹 菜 、 一 邊 西 洋 菜 ， 中 間 有 條 路 仔 ， 通 往 一 條 古 老 的 村 落 ， 有 一 個 賣 唱 人 ， 坐 在 村 前 的 老 樹 下 ， 操 沙 啞 的 聲 音 ； 抱 弦 琴 在 唱 … …
唉 ！ 涼 風 有 ~~~ 信 咯 。 秋 月 無 ~~~~ 邊 ~~~~~
蒼 涼 的 歌 聲 中 ， 彷 彿 唱 走 了 一 個 時 代 ， 和 屬 於 那 一 個 時 代 中 一 些 硬 朗 的 人 。

食 物 六 記

大 部 分 人 對 陳 六 記 的 認 識 ， 止 於 一 道 炭 燒 燒 腩 仔 。 只 有 街 坊 熟 客 才 曉 得 ， 這 老 店 的 叉 燒 油 雞 燒 鴨 和 小 菜 ， 幾 十 年 來 也 做 得 很 好 ， 傳 統 而 老 派 ， 實 際 而 樸 拙 ， 還 帶 一 點 點 鄉 土 的 氣 息 ， 玩 Facebook 、 ipod 的 現 代 人 ， 你 懂 欣 賞 嗎 ？

鐵 板 煎 釀 鯪 魚 $52

是 順 德 巧 手 名 菜 新 版 本 ， 以 鐵 板 上 是 噱 頭 ， 吃 一 口 才 知 龍 與 鳳 。 一 口 咬 下 ， 魚 皮 脆 香 ， 應 聲 而 破 ， 接 牙 齒 隱 然 感 到 勁 度 ， 鯪 魚 肉 是 撻 得 夠 實 淨 了 ， 當 中 還 混 了 少 許 花 生 和 蝦 米 ， 很 香 口 。

蝦 乾 蒸 墨 魚 乾 $60

很 簡 單 卻 很 好 吃 的 菜 ， 沙 頭 角 來 的 蝦 乾 和 墨 魚 乾 ， 撒 點 薑 絲 ， 簡 單 用 豉 油 來 蒸 ， 味 道 濃 惹 樸 實 。

炭 燒 叉 燒 $64/ 斤

叉 燒 燒 得 很 透 ， 蜜 汁 多 不 乾 身 ， 以 半 肥 瘦 最 可 口 ， 由 於 是 炭 燒 關 係 ， 邊 位 也 多 ， 識 食 者 可 指 定 要 邊 位 ， 惟 售 完 即 止 。

缽 仔 焗 魚 腸 $40

魚 腸 是 工 夫 菜 ， 單 是 洗 魚 腸 也 洗 足 一 小 時 ， 用 瓦 缽 盛 ， 加 了 馬 蹄 、 油 炸 鬼 ， 混 了 蛋 漿 來 焗 ， 入 口 甘 香 爽 口 ， 魚 腸 沒 有 苦 澀 ， 魚 油 豐 富 ， 滑 溜 甘 香 。

順 德 家 鄉 浸 鯇 魚 $45

鯇 魚 切 件 用 魚 湯 浸 熟 ， 加 入 豆 卜 、 唐 芹 、 粉 絲 、 蝦 米 、 蘿 蔔 等 來 煮 ， 味 道 和 融 、 汁 水 豐 富 ， 很 家 鄉 的 風 味 。

燒 鴨 $56/ 斤 、 切 雞 $56/ 斤

燒 鴨 不 及 鵝 肥 美 ， 少 了 點 臊 勁 。 但 勝 在 燒 得 不 俗 ， 入 口 皮 脆 ， 不 肥 膩 ， 肉 結 實 帶 香 。 切 雞 都 是 兩 斤 半 左 右 的 貨 色 ， 沒 有 炊 得 過 熟 ， 皮 爽 實 、 肉 地 豐 厚 ， 入 口 頗 嫩 滑 。

陳 六 記 飯 店

地 址 ： 上 水 巡 撫 街 4 號 地 下
電 話 ： 2670 0492 、 2670 0612
營 業 時 間 ： 11am-12mn

撰 文 ： 譚 偉 健
攝 影 ： 馮 里 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