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picure: Food Lovers 老字號伊人當自強　新利欄

Monday, 1 June 2009

Food Lovers 老字號伊人當自強　新利欄

西區副食品市場內的果欄，是港島生果批發集散地，發展歷史至少過百年，滄海桑田，源遠流長。
欄口間間老字號，規矩一早約定俗成。
不送貨、不驗貨，不零售，個個半夜三更開工，日頭打麻雀打瞌睡。
當中一間新利欄，三十多年歷史，卻與別不同。
生果逐個給你驗、貨車送貨到門口，還上網上雜誌賣廣告，在批發市場搞零售。
門前擺上一箱箱來自不同國家的高檔生果，店內有日本絕版小食、急凍阿拉斯加蟹腳、日本和牛 … … 直頭似間摩登雜貨鋪。
掌舵人也由老人家換成穿高踭鞋的摩登小姐，衝擊着果欄的傳統世界。
「新利欄要出生天，就一定要 Change ﹗ 」
說的人不是美國總統奧巴馬，而是新利欄主持人 Joyce 。
玉手纖纖，卻蠻勁強勁，像一頭牛，衝擊牢不可破的傳統江山，擋我者死，伊人真強！

Joyce profile

30+ ，澳洲大學經濟學學士。精通英文泰文國語廣東話。擁有私家車、客貨兩用車及 5.5 噸貨車牌。 2000 年回流香港，接手新利欄進行改革，批發零售雙線發展。目前除了西副食品市場欄口外，還在赤柱設連鎖果汁店及生果沙律店。

她有兩個手提電話，連公司電話在內，三個電話由日到夜都響個不停。

當年爸爸（左）批發生果給媽媽（右）賣，二人因此相識、拍拖而結婚。

夥計在鋪前執貨，她躲在後面吃飯。

幹練

四月初一個上午，西區副食品市場生果欄內，有一個打扮趨時的女子在招呼客人。
「嘩！一粒五十八蚊？是甚麼荔枝？」
「這叫 Custard apple ，香港人叫番鬼荔枝，澳洲來的。」
「我吃過不少番鬼荔枝，沒那麼貴呀？」
「這是馬騮頭，全世界最頂級，也最好吃，質感最滑，吃來像雪糕那樣，不像一般貨色起沙又起粒，吃過包你不想再吃其他。」
她叫李靜文，洋名 Joyce ，新利欄創辦人的大女兒，眼大大，嬌滴滴，一頭過肩黑長髮，手上握着不是電話就是數簿，腳踏三吋高踭鞋，未見人，先聞蹬蹬蹬的高踭鞋聲。嬌柔的外表下，卻藏着一副硬撐撐的個性。
她行事作風硬淨，磊落分明，做事拼搏勤快。這頭招呼客人，那邊拿着電話落單，另一邊又吩咐夥計開箱驗貨，準備送貨去，電話一個接一個的，英文、廣東話、國語、泰文麗音四邊走，流利爽快，生意就在指縫間一錘敲定。
她像有三頭六臂，事情三扒兩撥安頓好，且有餘力與記者談笑風生。言罷，又一個箭步跳上大貨車上，十指纖纖握在 5.5 噸的貨車軚盤上，掟彎扭軚，快而準，令旁邊這麻甩佬暗暗心驚，不禁驚嘆這是個強女子。
「女人揸貨車，全行可能只得我一個！做起事來哪有分男女的？之前未有男工，兩三箱橙，我一樣要擔抬。」

Joyce （右）十來歲時愛扮靚買衫，這是她與弟弟的合照。

開竅

她接手新利欄不覺 9 年，之前，新利欄由她父親李卓新打理， 1975 年創辦，本在上環果欄，後來政府清拆，搬來這副食品市場。
那時的新利欄，跟其他欄口一樣，暗暗黑黑，一地污水，只做批發，不作零售。店員也是左青龍右白虎之輩，擔擔抬抬可以，殷勤招呼免問。
Joyce 自小便對果欄無好感，覺得這行業粗魯，總是羨慕同學家庭做的是斯文生意或工作。
「我的理想工作，是朝九晚五的寫字樓工。」她說。
可是她父親是做生果批發，母親亦在街市做生果小販，她怕被同學取笑，對家中的生意從來都是支吾以對，或隻字不提。
然而學校與新利欄離得很近，她雖避忌，但其實同學都知。她幸得父親疼愛，希望她讀好英文，中二便送她往英國讀書，其後她往澳洲升讀大學。在外國，同學們都不知她家做甚麼，她的隱瞞工夫一直包得牢不可破。
直到大學畢業前的一個暑假，她與一個大學老死同學在中環 High tea ，同學突然向她說見過嘉咸街街市某生果檔檔主很像她媽媽，她才不得不承認。 Tea 完後，那同學還拉她到生果檔買生果，她惟有硬着頭皮前往，誰知卻讓她親眼看到這一幕。
「那是個暑熱天，我走在那又濕又滑又崎嶇的斜路，見到媽媽大汗疊細汗，彎腰抬住一箱兩箱生果，一步一步的拖行，很辛苦，心好酸 — — 那刻我才知這麼多年來，爸爸和媽媽都很辛苦 … … 」
她突然像開了竅，令她體驗到父母賣生果的苦況，自此她再沒有向人隱瞞父母的工作，還坦然承認。當她說了出來，其實同學們也沒對她有歧視目光，她才明白以前是自尊心作祟。
00 年，她畢業了，父親患心臟病，常沒精打采地打理店務，母親又要打理自己的生果檔，弟弟仍在學，這次她只好充當「花木蘭」，代父上戰場，接手新利欄。
她來了，但可不是蕭規曹隨，而是滿懷理想要改變，但碰到的問題，比她想像中大。

客人陳太（中）：「呢度好多出面冇嘅生果，優質啲、味道好啲，我時常嚟買㗎！」

十指纖纖，指甲都塗上艷麗花紋。

午後的生果欄，到處都有人聚集打啤牌、打麻雀，惟獨新利欄的員工仍辛勤地工作。

簡陋的升降機運送生果上落二樓貨倉。

改革

起初，她跟規矩，僱用果欄內的行內員工，他們熟習果欄運作，但教育水平普遍偏低，紀律又欠佳，不少還有賭錢嗜好。工作時一有空閒，便聚集在一起賭錢。「我見到他們這樣，就想飛刀飛叉。」
本來，夥計在不影響工作情況下賭錢，作為老闆也沒有理由干涉。但她的夥計曾試過因賭欠下債項，將收來的貨款還債，騙她說跌了貨款，叫她在薪金中扣除。
「以前阿爸也有借糧這回事，但我就接受不了這做法。這人若是真的跌了貨款，是他失職，補償方法，一是填回數來，填不到，只好送上斷頭台。」
她心裏盤算，若要改革，第一件事在人。於是，她大刀闊斧換人，不合格的員工，請他們吃無情雞，寧願補充行外人。
「行外人白紙一張，可以從頭訓練，還可以從頭釐定規距，改變以前陋習。」
陋習，在她眼裏多的是。首先，行內通常早上七點截單，她覺得沒有彈性，改在下午兩點截單，接多些遲柯打客戶。為此，營業時間增長，由以前 4am 至 12nn 、星期日休息，改為 6am 至 8pm ，年中無休。
接着，為配合店子的革新，對夥計也有要求，開工時要穿上制服，還加設打卡機，要他們準時返工。更狠的是不准賭錢，不准說粗口，對人要有禮貌。
「我想改進服務與出品質素，好像行內有不成文規距，人家買幾多箱生果都好，只會抽驗其中一箱。我賣一箱驗一箱，一百箱就驗一百箱，總之有壞包換。」
但做批發，閒閒哋每宗生意一百幾十箱，她要逐箱驗貨，無疑增加了員工的工作量，她怕員工偷雞，永遠在旁金睛火眼盯着，每事理，凡事問。老闆這麼煩，員工當然不高興，她卻一點也不乎。「我沒想過個個員工都喜歡我，我只知這樣做出來效果會好。」

辦公室前掛滿香口膠、香口珠等，十足士多雜貨鋪。

衝刺

但改革的路從來不易行。這邊廂她改革人事編制，那邊廂行業生態急速轉變。
以往新利欄的客戶，主要是走鬼街檔及街頭巷尾生果檔，但這些散檔，根本不敵大型超市，街檔賣少見少，父親交給她時，生意已走下坡。
「人們以為做生果批發一定有錢賺，其實生果欄裏面的鋪，很多已關門大吉，我再不改革，下一個關門的可能是我們！」
她思前想後，決定開源。還兵行險着，一方面盡量減少散檔，一方面把餐廳、酒樓及寫字樓 … … 這些傳統欄口很少會沾手的客戶，納入爭取範圍。
「一般欄口嫌他們取貨太少，無肉食，我卻認為山大斬埋有柴，實行密食當三番。」
不過，欄口規矩，送貨要用欄內運輸工具，規定要集齊欄內各店貨物才出車運送，往往不依時送抵，遲一至兩天，比比皆是。
「我想過，若是我自己駕車送貨，就不用理甚麼欄內規矩了，港九新界，天南地北，我都敢去，只要心口掛個勇字，有前無後，這樣就不會遲到了。」
她起初出動私家車送貨，一架 1,000cc 的 Echo 兩門小房車，載着十幾箱生果到處走，不時掟彎撞泵把，上斜又不夠力，為此，她特地考了客貨兩用車牌。後來生意愈做愈大，貨量愈來愈多，她逼上梁山，考了大貨車牌，揸着一架 5.5 噸的大貨車到處舞。果欄內的人見到，當着她父親面前大讚她，其實暗地裏笑她「讀飽詩書，揸架貨車。」她卻一於懶理。
「把口生在人家嘴裏，要說甚麼由人吧！我只知我要做的，不會因為人家笑我就打退堂鼓。」
她駕着大貨車衝鋒陷陣，為新利欄殺出一條血路，短短三五年間，生意直線上升，車子也由一部遞增至五部，司機、跟車、理貨員的人數不得不增多。

連阿拉斯加蟹腳都賣埋。

這個密底算盤以前方便與人講價之用。

開源

路給她闖出來，有了戶口，她便集中加強貨種。
「世界已經翻了幾番，外面的超市，甚至生果店、雜貨店、都已引入外國的高檔生果，新利欄只有跟時代潮流，專攻這些外國高檔生果，才可以出生天。」
她語言天分高，通曉中英泰等語言，看中目標，就膽粗粗直接飛到當地叩貨商的門。許多外國的生果，在香港根本沒有代理，她也順理成章成為代理。
然而，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這回事？碰釘交學費，在所難免。像她最初引入日本福岡甜皇士多啤梨、正宗夏威夷樹上熟木瓜、哥倫比亞麒麟果等，款款價錢不菲，但引入卻沒有人買，一箱箱放在店中坐冷板櫈，時間久了，一一變壞，被迫掉到垃圾房去。
「我試過把價錢降得比同行平，一樣無人問津，因為新利欄一向只賣傳統生果，根本沒有人知我們原來轉賣高檔生果。」
一碰釘，旁邊反對的聲音自然跑出來。第一個走出來的人是她父親，叫她回頭是岸，及早收手。 Joyce 偏有股蠻勁，認定了方向，就一鼓作氣勇往直前，死不信邪！
「我細心分析，那次挫敗不代表我的方向錯，生果是靚，問題只是無人知，解決這問題很簡單，做宣傳、做零售就一定有人知！」

30 多年前用的鐵秤現時廢置在貨倉內。

員工都要穿著橙色 T 恤製服。

蛻變

做零售，她想起在澳洲讀書時，人人假日都會去 Flemington 批發市場買生果，貪它又平又靚。
她覺得可將這模式套用在香港。索性在自己店中，陳列擺放各國高檔生果，零售散賣。由於西區副食品市場地點隔涉，於是她將價錢調低，比市面平三分之一，還賣行廣告作招徠。
此招一出，果然奏效，真的吸引一批愛好高檔生果的斯文客幫襯，也增加了不少批發的新客，更意想不到的是，改善了生果欄內同行與睦鄰的關係。
「我一向貪吃，見鋪內只放生果，覺得單調，就加些薯片、曲奇等小食，後來又加多汽水、雪糕、牛奶，現在還有阿拉斯加蟹腳、澳洲青邊鮑和日本和牛。鄰鋪左右見我有這麼多東西吃，就常常過來買，買多了便熟落，大家有傾有講，像朋友那樣。」
正如她說，站在店內一句鐘，左穿右插進來的人是左鄰右里居多，都是笑着來、笑着走，只因她的小食多是日本絕版，外間所無。
「現在新利欄漸漸變成好像雜貨店那樣，貨種多元化，不再是當天的只賣生果三寶的批發欄。」她自豪地說。

弟弟 Edward （左）即使工作上與姊姊有不同意見，但最後都會尊重她的決定。

赤柱 Fresh … … 是新利欄的果汁店分店。

硬淨

今天，她的創業宏圖，早已不止西環這地方，最近，她就在赤柱新開了新利欄的分支 — — Fresh 果汁店和沙律店，還有下個月開張的 Cafe 。雖然果汁店和沙律店目前仍在虧蝕狀態，但她常對人說「冇有怕」。
「家姊這個人，又勤力，又大膽、又有衝勁，做甚麼都要堅持到底。」現時協助她打理生意的弟弟 Edward 李錦榮說。
Edward 三年前剛大學畢業，便來店與姊姊並肩作戰，工作上兩人或許有不同意見，但他最後還是會尊重姊姊的決定。
「她有名言，無論是好決定還是壞決定，都一定要有決定，有決定才有未來。」 Edward 說。
兩姊弟一鼓作氣，拍硬檔把爸爸留下的新利欄發揚光大。做父親的看到，也感到老懷安慰。採訪當天，他就為 Joyce 兩姊弟送來兩餸一湯，和一樽靈芝茶慰勞，但對着硬朗冒進的女兒，他的心還是擔心着她的將來。
「我知爸爸擔心我，我自己個性強，會嚇跑很多男人。但我心中的第一位不是男人，而是新利欄。」
有人說女人是水做， Joyce 這女兒家，可能是骨做的，所以事事要強要硬才是她的真本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