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 港 舊 味

攝 影 ： 梁 贊 坤

患 支 氣 管 炎 已 一 星 期 ， 仍 未 能 說 話 ， 在 家 靜 養 ， 細 心 閱 讀 香 港 大 學 博 物 館 黃 燕 芳 館 長 贈 我 之 《 香 江 知 味 ： 香 港 的 早 期 飲 食 場 所 ， 香 港 大 學 出 版 社 ， 2003 （ 以 下 簡 稱 港 味 ） 》 ， 喚 醒 了 沉 睡 的 往 事 ， 試 就 個 人 記 憶 所 及 ， 略 述 一 二 。江獻珠

我 出 生 於 香 港 ， 時 維 海 員 大 罷 工 後 第 二 年 ， 今 年 我 該 是 八 十 歲 。 在 1979 年 回 港 定 居 前 曾 在 香 港 生 活 過 三 個 時 段 ： 出 生 至 兩 歲 （ 1927-29 ） ； 日 人 侵 華 從 廣 州 避 難 香 港 （ 1937-1942 ） ， 淪 陷 後 回 廣 州 ； 二 次 大 戰 後 內 戰 爆 發 ， 廣 州 易 手 後 居 澳 門 ， 再 回 香 港 （ 1952-1963 ） ， 其 中 以 後 兩 段 之 香 港 食 事 記 憶 較 深 。
我 在 《 蘭 齋 舊 事 》 中 「 酒 家 緣 」 一 文 ， 提 到 祖 父 誼 女 陳 禮 和 多 時 會 帶 我 們 全 家 到 灣 仔 莊 士 敦 道 口 （ 應 是 軒 尼 詩 道 口 ） 蜀 珍 川 菜 館 用 飯 ， 有 時 又 會 到 電 車 路 安 樂 園 隔 鄰 的 海 鮮 公 司 吃 西 餐 ， 還 提 到 祖 父 最 喜 愛 龍 蝦 沙 律 和 海 鮮 大 會 。 蜀 珍 川 菜 館 在 《 港 味 》 內 、 外 江 菜 一 覽 表 上 居 首 席 ， 而 在 西 餐 廳 一 節 內 ， 未 見 列 有 海 鮮 公 司 餐 室 之 名 ， 但 見 有 特 別 書 明 為 1935 年 開 設 的 新 海 鮮 公 司 餐 室 之 照 片 。 我 又 說 及 祖 父 與 當 時 大 同 酒 家 經 理 馮 儉 生 先 生 的 一 段 情 誼 。 最 有 趣 的 是 馮 先 生 經 常 飭 管 侍 黎 福 乘 的 士 專 程 送 點 心 及 應 時 食 物 來 我 家 的 情 景 。 這 些 都 是 發 生 在 1940 年 代 初 的 事 。
我 親 生 祖 母 排 行 第 三 ， 是 祖 父 的 寵 妾 ， 育 有 婢 女 小 紅 ， 貌 頗 娟 好 ， 正 是 標 梅 待 嫁 之 年 ， 一 日 突 然 離 家 不 回 ， 原 來 是 得 黎 福 的 推 薦 ， 入 了 大 同 酒 家 當 女 招 待 ， 祖 父 亦 不 加 反 對 。 小 紅 在 大 同 紅 極 一 時 ， 後 由 別 家 挖 角 離 開 ， 不 久 作 其 歸 家 娘 矣 。 我 在 《 港 味 》 內 找 到 有 關 1930 年 代 末 至 1940 年 代 初 酒 樓 的 紅 女 招 待 名 字 ， 赫 然 見 有 小 紅 之 名 ， 不 知 是 否 與 我 家 小 紅 同 為 一 人 ？

此 時 我 們 稅 居 羅 便 臣 道 妙 高 台 大 良 龍 家 物 業 ， 是 單 邊 屋 ， 旁 為 港 紳 莫 幹 生 三 太 之 大 宅 ， 夏 天 苦 熱 ， 晚 上 溫 習 後 我 常 到 騎 樓 納 涼 ， 清 風 隨 送 ， 帶 來 先 施 天 台 晚 上 唱 女 伶 之 歌 聲 ， 就 算 電 車 在 龍 記 旁 轉 灣 時 引 起 車 與 路 軌 間 磨 擦 的 聲 音 ， 亦 清 晰 可 聞 。 我 們 身 為 難 民 ， 生 活 靠 祖 父 鬻 字 維 生 ， 對 香 港 食 事 ， 所 知 者 甚 少 ， 但 在 《 港 味 》 內 ， 竟 發 現 一 些 我 家 在 那 時 段 內 發 生 之 食 事 ， 可 謂 巧 矣 ！
《 港 味 》 內 具 歷 史 性 的 紀 錄 及 圖 片 甚 多 ， 當 時 香 港 人 口 不 若 今 日 之 擠 迫 ， 道 路 看 起 來 寬 闊 得 多 ， 現 在 回 顧 當 日 ， 真 有 今 非 昔 比 之 感 。 作 者 鄭 寶 鴻 先 生 個 人 蒐 集 得 來 的 珍 貴 照 片 ， 從 兒 時 至 老 年 ， 涵 蓋 的 時 段 頗 長 ， 今 日 在 同 一 冊 書 內 ， 對 香 港 當 年 食 事 ， 得 見 一 斑 ， 實 是 港 人 的 福 氣 。 又 因 書 內 所 提 飲 食 場 所 ， 有 些 與 自 已 有 切 身 關 聯 ， 更 覺 可 貴 。
書 內 有 外 江 菜 館 一 節 ， 謂 多 開 設 於 1949 年 後 ， 想 是 事 實 。 我 在 1952 年 入 崇 基 學 院 工 作 ， 55 年 隨 校 遷 入 馬 料 水 ， 每 天 乘 校 車 往 返 市 區 ， 放 工 時 從 大 埔 道 一 過 嘉 頓 餅 家 ， 便 進 入 彌 敦 道 ， 不 久 見 厚 德 福 京 菜 館 在 左 ， 再 經 佐 敦 道 行 向 尖 沙 咀 ， 新 樂 酒 店 旁 有 九 龍 飯 店 ， 隔 數 間 便 是 雪 園 ， 再 向 北 行 經 車 厘 哥 夫 餐 室 後 有 樂 宮 樓 。 這 幾 間 外 江 菜 館 ， 其 中 尤 以 雪 園 ， 實 為 今 日 外 省 菜 館 之 始 袓 ， 惜 未 見 有 提 ， 只 見 九 龍 飯 店 之 照 片 而 已 。
其 實 當 年 已 發 展 了 一 系 列 之 「 郊 外 菜 館 」 ， 如 沙 田 墟 正 街 的 楓 林 小 館 、 樂 園 ， 二 街 的 沙 田 酒 家 和 萃 華 等 ， 都 未 見 提 及 。 還 有 值 得 一 提 的 ， 約 在 四 十 年 代 後 期 在 尖 沙 咀 景 星 戲 院 隔 鄰 有 一 家 比 較 老 資 格 的 Karchinko （ 發 音 是 對 的 ， 可 能 我 寫 錯 ） 俄 國 餐 室 ， 內 部 裝 置 古 色 古 香 ， 有 卡 座 ， 且 有 紅 絲 絨 幃 幕 ， 餐 點 比 著 名 的 雄 雞 、 車 厘 哥 夫 猶 勝 。
現 在 讀 這 本 《 港 味 》 ， 要 七 十 歲 以 上 的 人 方 易 引 起 共 鳴 ， 再 年 輕 一 輩 的 ， 便 要 以 史 籍 視 之 ， 但 無 論 如 何 ， 好 書 不 要 錯 過 。